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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如下:

  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於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於奸,黎民艾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侯封之家。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於错,错卒以被戮。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

  郅都者,杨人也。以郎事孝文帝。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於朝。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柰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馀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於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瞷氏首恶,馀皆股栗。居岁馀,郡中不拾遗。旁十馀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徵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匈奴患之。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於是遂斩郅都。

  宁成者,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如束湿薪。滑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皆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於是善遇,与结驩。久之,郅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於是上召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是时九卿罪死即死,少被刑,而成极刑,自以为不复收,於是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贷买陂田千馀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金,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於郡守。

  周阳由者,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故因姓周阳氏。由以宗家任为郎,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诛灭之。所居郡,必夷其豪。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与汲黯俱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伏。

  由后为河东都尉,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罪。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

  自宁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者,斄人。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稍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与张汤论定诸律令,作见知,吏传得相监司。用法益刻,盖自此始。

  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馀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后,汤为长安吏,久之。

  周阳侯始为诸卿时,尝系长安,汤倾身为之。及出为侯,大与汤交,遍见汤贵人。汤给事内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为丞相,徵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治陈皇后蛊狱,深竟党与。於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交驩,而兄事禹。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毋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文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谳决法廷尉,絜令扬主之明。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议,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於此。」罪常释。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於是往往释汤所言。汤至於大吏,内行修也。通宾客饮食。於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於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乃交私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於是上可论之。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此类。於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会浑邪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虚。於是丞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鉏豪强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於汤。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并侵渔,於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咸指汤。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於是上遣山乘鄣。至月馀,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群臣震慴。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操。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及汤为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却,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纵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阴事。谒居尝案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详不省。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却,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已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心望。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床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买臣楚士,深怨,常欲死之。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内史。边通,学长短,刚暴强人也,官再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於汤。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於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出田信。上惜汤。稍迁其子安世。

  赵禹中废,已而为廷尉。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及禹为少府,比九卿。禹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王温舒等后起,治酷於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乱悖有罪,免归。后汤十馀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者,河东人也。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治敢行,少蕴藉,县无逋事,举为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案太后外孙修成君子仲,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为岸头侯。

  宁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馀,关东吏隶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宁成家居南阳,及纵至关,宁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案宁氏,尽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饹亡,南阳吏民重足一迹。而平氏朱强、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任用,迁为廷史。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於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亦二百馀人。纵一捕鞠,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其后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后会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温舒至恶,其所为不先言纵,纵必以气凌之,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纵廉,其治放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多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嗛之。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后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奸。已而试补县亭长,数废。为吏,以治狱至廷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任吏十馀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馀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馀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来,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天子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其治复放河内,徙诸名祸猾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杨赣、成信等。义纵为内史,惮未敢恣治。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以刀笔稍迁至御史。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使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迁为关内都尉,声甚於宁成。上以为能,迁为中尉,吏民益凋敝。尹齐木强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杨仆者,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河南守案举以为能,迁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为能。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为荀彘所缚。居久之,病死。

  而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廷惛惛不辩,至於中尉则心开。督盗贼,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奸,置伯格长以牧司奸盗贼。温舒为人�,善事有埶者;即无埶者,视之如奴。有埶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埶者,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诋下户之猾,以焄大豪。其治中尉如此。奸猾穷治,大抵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於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治数岁,其吏多以权富。

  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时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覆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上说,拜为少府。徙为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事。如故操。

  岁馀,会宛军发,诏徵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他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禄徐自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温舒死,家直累千金。后数岁,尹齐亦以淮阳都尉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尸亡去归葬。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其治大抵尽放温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南阳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属。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胜数也。於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犹弗能禁也,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馀级,及以法诛通饮食,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无可柰何。於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弗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

  减宣者,杨人也。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徵为大厩丞。官事辨,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王温舒免中尉,而宣为左内史。其治米盐,事大小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实物,官吏令丞不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辨,然独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中废。为右扶风,坐怨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杀信,吏卒格信时,射中上林苑门,宣下吏诋罪,以为大逆,当族,自杀。而杜周任用。

  杜周者,南阳杜衍人。义纵为南阳守,以为爪牙,举为廷尉史。事张汤,汤数言其无害,至御史。使案边失亡,所论杀甚众。奏事中上意,任用,与减宣相编,更为中丞十馀岁。

  其治与宣相放,然重迟,外宽,内深次骨。宣为左内史,周为廷尉,其治大放张汤而善候伺。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客有让周曰:「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至周为廷尉,诏狱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馀人。郡吏大府举之廷尉,一岁至千馀章。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近者数百里。会狱,吏因责如章告劾,不服,以笞掠定之。於是闻有逮皆亡匿。狱久者至更数赦十有馀岁而相告言,大抵尽诋以不道以上。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万馀人。

  周中废,后为执金吾,逐盗,捕治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家两子,夹河为守。其治暴酷皆甚於王温舒等矣。杜周初徵为廷史,有一马,且不全;及身久任事,至三公列,子孙尊官,家訾累数巨万矣。

  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为声。然郅都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自张汤死后,网密,多诋严,官事浸以秏废。九卿碌碌奉其官,救过不赡,何暇论绳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足以为戒,方略教导,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虽惨酷,斯称其位矣。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广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锯项,天水骆璧推咸,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水衡阎奉朴击卖请,何足数哉!何足数哉!

  太上失德,法令滋起。破觚为圆,禁暴不止。奸伪斯炽,惨酷爰始。乳兽扬威,苍鹰侧视。舞文巧诋,怀生何恃!

汉承战国余烈,多豪猾之民。其并兼者则陵横邦邑,桀健者则雄张闾里。[一]
且宰守旷远,户口殷大。[二]故临民之职,专事威断,族灭奸轨,先行后闻。[三]
肆情刚烈,成其不桡之威。[四]违觽用己,表其难测之智。[五]至于重文横入,为穷怒之所迁及者,亦何可胜言。[六]故乃积骸满藊,漂血十里。[七]致温舒有虎冠之吏,[八]延年受屠伯之名,岂虚也哉![九]若其揣挫强埶,摧勒公卿,碎裂头脑而不顾,亦为壮也。[一0]
注[一]横音胡孟反。张音知亮反。
注[二]前书曰,成帝户一千二百二十三万三千六十,口五千九百五十九万四千九百七十八,汉极盛矣。
注[三]先行刑而后闻奏也。
注[四]桡,屈也。前书宁成为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善遇之,与结驩。
注[五]前书严延年为河南太守,觽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所谓当生者诡杀之,吏人莫能测其用意深浅也。
注[六]重犹深也。横犹枉也。穷,极也。言迁怒于无罪之人。
注[七]藊,坑也。前书尹赏守长安令,得一切以便宜从事。赏至,修理长安狱,穿地方深各数丈,名为虎穴。乃部户曹掾史,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无市藉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者,得数百人,尽以次内穴中,覆以大石,皆相枕藉死。又王温舒为河内太守,捕郡中豪猾论报,流血十余里也。
注[八]王温舒为中尉,穷案奸猾,尽糜烂狱中。其爪牙吏,虎而冠者也。音义云“言其残虐之甚”也。
注[九]前书严延年为河南太守,所诛杀血流数里。河南号曰“屠伯”,言若屠人之杀六畜也。
注[一0]前书济南鼿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郅都为济南守,至则诛鼿氏首恶,郡中路不拾遗,都后竟坐斩。又赵广汉为京兆尹,侵犯贵戚大臣,将吏卒入丞相魏相府,召其夫人*(疏)**[跪]*庭下受辞,责以杀婢事。
司直萧望之劾奏广汉摧辱大臣,伤化不道,坐□斩。破碎头脑言不避诛戮也。
自中兴以后,科网稍密,吏人之严害者,方于前世省矣。而阉人亲娅,侵虐天下。[一]至使阳球磔王甫之尸,张俭剖曹节之墓。若此之类,虽厌快觽愤,亦云酷矣!俭知名,故附党人篇。[二]
注[一]尔雅曰:“两貋相谓曰娅。”
注[二]刘淑、李膺等传也。
董宣字少平,陈留圉人也。初为司徒侯霸所辟,举高第,累迁北海相。到官,以大姓公孙丹为五官掾。丹新造居宅,而卜工以为当有死者,丹乃令其子杀道行人,置尸舍内,以塞其咎。宣知,即收丹父子杀之。丹宗族亲党三十余人,操兵诣府,称冤叫号。宣以丹前附王莽,虑交通海贼,乃悉收系剧狱,[一]使门下书佐水丘岑尽杀之。[二]青州以其多滥,奏宣考岑,宣坐征诣廷尉。在狱,晨夜讽诵,无忧色。及当出刑,官属具馔送之,宣乃厉色曰:“董宣生平未曾食人之食,况死乎!”升车而去。时同刑九人,次应及宣,光武驰使驺骑特原宣刑,且令还狱。遣使者诘宣多杀无辜,宣具以状对,言水丘岑受臣旨意,罪不由之,愿杀臣活岑。使者以闻,有诏左转宣怀令,令青州勿案岑罪。岑官至司隶校尉。
注[一]剧县之狱。
注[二]姓水丘,名岑也。
后江夏有剧贼夏喜等寇乱郡境,以宣为江夏太守。到界,移书曰:“朝廷以太守能禽奸贼,故辱斯任。今勒兵界首,檄到,幸思自安之宜。”喜等闻,惧,即时降散。外戚阴氏为郡都尉,宣轻慢之,坐免。
后特征为洛阳令。时湖阳公主苍头白日杀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而以奴骖乘,宣于夏门亭候之,乃驻车叩马,以刀画地,大言数主之失,叱奴下车,因格杀之。主即还宫诉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杀之。宣叩头曰:“愿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圣德中兴,而纵奴杀良人,将何以理天下乎?臣不须棰,请得自杀。”即以头击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黄门持之,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主曰:“文叔为白衣时,臧亡匿死,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与白衣同。”因□强项令出。[一]赐钱三十万,宣悉以班诸吏。由是搏击豪强,莫不震栗。京师号为“卧虎”。歌之曰:“枹鼓不鸣董少平。”[二]
注[一]谢承书曰:“□令诣太官赐食。宣受诏出,饭尽,覆杯食机上。太官以状闻。上问宣,宣对曰:‘臣食不敢遗余,如奉职不敢遗力。’”注[二]枹,击鼓杖也,音浮,其字从木也。
在县五年。年七十四,卒于官。诏遣使者临视,唯见布被覆尸,妻子对哭,有大麦数斛、敝车一乘。[一]帝伤之,曰:“董宣廉絜,死乃知之!”以宣尝为二千石,赐艾绶,葬以大夫礼。拜子并为郎中,后官至齐相。[二]
注[一]谢承书曰“有白马一匹,兰舆一乘”也。
注[二]诸本此下有说蔡茂事二十五字,亦有无者。案:茂自有传也。
樊晔字仲华,南阳新野人也。与光武少游旧。建武初,征为侍御史,迁河东都尉,引见云台。初,光武微时,尝以事拘于新野,晔为市吏,馈饵一笥,[一]
帝德之不忘,仍赐晔御食,及乘舆服物。因戏之曰:“一笥饵得都尉,何如?”
晔顿首辞谢。及至郡,诛讨大姓马适匡等。[二]盗贼清,吏人畏之。数年,迁杨州牧,教民耕田种树理家之术。视事十余年,坐法左转轵长。[三]
注[一]苍颉篇曰:“馈,饷也。”说文曰:“饵,饼也。笥,竹器也。”
注[二]马适,姓也。前书有马适建。俗本“匡”上有“王”字者,误也。
注[三]轵,县,属河*(南)**[内]*郡,故城在今洛州济源县东南也。
隗嚣灭后,陇右不安,乃拜晔为天水太守。政严猛,好申韩法,[一]善恶立断。
人有犯其禁者,率不生出狱,吏人及羌胡畏之。道不拾遗。行旅至夜,聚衣装道傍,曰“以付樊公”。凉州为之歌曰:“游子常苦贫,力子天所富。[二]宁见乳虎穴,[三]不入冀府寺。[四]大笑期必死,忿怒或见置。嗟我樊府君,安可再遭值!”视事十四年,卒官。
注[一]申不害、韩非之法也。
注[二]勤力之子。
注[三]乳,产也。猛兽产乳护其子,则搏噬过常,故以喻也。诸本“穴”字或作“六”,误也。
注[四]冀,天水县也。
永平中,显宗追思晔在天水时政能,以为后人莫之及,诏赐家钱百万。子融,有俊才,好黄老,不肯为吏。
李章字第公,河内怀人也。五世二千石。章习严氏春秋,[一]经明教授,历州郡吏。光武为大司马,平定河北,召章置东曹属,数从征伐。
注[一]宣帝时博士严彭祖也。
光武即位,拜阳平令。[一]时赵、魏豪右往往屯聚,清河大姓赵纲遂于县界起坞壁,缮甲兵,为在所害。章到,乃设飨会,而延谒纲。纲带文□,被羽衣,[二]
从士百余人来到。章与对燕饮,有顷,手□斩纲,伏兵亦悉杀其从者,因驰诣坞壁,掩击破之,吏人遂安。
注[一]阳平,县,属东郡,故城今魏州莘县也。
注[二]缉鸟羽以为衣也。前书栾大为五利将军,服羽衣也。
迁千乘太守,坐诛斩盗贼过滥,征下狱免。岁中拜侍御史,出为琅邪太守。时北海安丘大姓夏长思等反,遂囚太守处兴,[一]而据营陵城。[二]章闻,即发兵千人,驰往击之。掾*(吏)**[史]*止章曰:“二千石行不得出界,兵不得□发。”
[三]章按□怒曰:“逆虏无状,囚劫郡守,此何可忍!若坐讨贼而死,吾不恨也。”
遂引兵安丘城下,募勇敢烧城门,与长思战,斩之,获三百余级,得牛马五百余头而还。兴归郡,以状上帝,悉以所得班劳吏士。后坐度人田不实征,以章有功,但司寇论。月余免刑归。复征,会病卒。
注[一]风俗通曰:“史记赵有辩士处子,故有处姓也。”
注[二]营陵,县,属北海郡也。
注[三]前书杜钦奏记王凤曰“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马之重,不宜去郡”也。
周□字文通,下邳徐人也。为人刻削少恩,好韩非之术。少为廷尉史。
永平中,补南行唐长。到官,晓吏人曰:“朝廷不以长不肖,使牧黎民,而性雠猾吏,志除豪贼,且勿相试!”遂杀县中尤无状者数十人,吏人大震。迁博平令。[一]收考奸臧,无出狱者。以威名迁齐相,亦颇严酷,专任刑法,而善为辞案条教,[二]为州内所则。后坐杀无辜,复左转博平令。
注[一]博平,县,故城在今博州博平县东也。
注[二]辞案犹今案牍也。
建初中,为勃海太守。每赦令到郡,辄隐闭不出,先遣使属县尽决刑罪,乃出诏书。坐征诣廷尉,免归。
□廉絜无资,常筑墼以自给。肃宗闻而怜之,复以为郎,再迁召陵侯相。廷掾惮□严明,欲损其威,[一]乃晨取死人断手足,立寺门。□闻,便往至死人边,若与死人共语状。阴察视口眼有稻芒,乃密问守门人曰:“悉谁载矒入城者?”
[二]门者对:“唯有廷掾耳。”又问铃下:[三]“外颇有疑令与死人语者不?”
对曰:“廷掾疑君。”乃收廷掾考问,具服“不杀人,取道边死人”。后人莫敢欺者。
注[一]续汉志每郡有五官掾,县为廷掾也。
注[二]悉犹知也。
注[三]汉官仪曰:“铃下、侍合、辟车,此皆以名自定者也。”
征拜洛阳令,下车,先问大姓主名,吏数闾里豪强以对。□厉声怒曰:“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菜佣乎?”于是部吏望风旨,争以激切为事。贵戚局蹐,京师肃清。
皇后弟黄门郎窦笃从宫中归,夜至止奸亭,亭长霍延遮止笃,笃苍头与争,延遂拔□拟笃,而肆詈恣口。笃以表闻。诏召司隶校尉、河南尹诣尚书谴问,遣□戟士收□送廷尉诏狱。数日贳出。[一]帝知□奉法疾奸,不事贵戚,然苛惨失中,[二]数为有司所奏,八年,遂免官。
注[一]贳,赦也,音市夜反。
注[二]惨,虐也。
后为御史中丞。和帝即位,太傅邓彪奏□在任过酷,不宜典司京辇。[一]免归田里。后窦氏贵盛,笃兄弟秉权,睚鴺宿怨,无不僵仆。[二]□自谓无全,乃柴门自守,以待其祸。然笃等以□公正,而怨隙有素,遂不敢害。
注[一]汉官仪曰:“御史中丞,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纠察百司。”故云典司京辇。
注[二]僵,偃也。仆,踣也。
永元五年,复征为御史中丞。诸窦虽诛,而夏阳侯绬犹尚在朝。□疾之,乃上疏曰:“臣闻臧文仲之事君也,见有礼于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见无礼于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一]案夏阳侯绬,本出轻薄,志在邪僻,学无经术,而妄构讲舍,外招儒徒,实会奸桀。轻忽天威,侮慢王室,又造作巡狩封禅之书,惑觽不道,当伏诛戮,而主者营私,不为国计。夫涓流虽寡,浸成江河;爝火虽微,卒能燎野。[二]履霜有渐,可不惩革?[三]宜寻吕产专窃之乱,[四]永惟王莽篡逆之祸,上安社稷之计,下解万夫之惑。”会绬归国,□迁司隶校尉。
注[一]左氏传季孙行父称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辞也。
注[二]庄子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爝火,小火也。
注[三]易曰:“履霜坚冰至,其所由来者渐矣。”
注[四]吕产,吕太后之兄子,封为梁王,太后崩,与弟禄作乱也。
六年夏旱,车驾自幸洛阳录囚徒,二人被掠生虫,坐左转骑都尉。七年,迁将作大匠。九年,卒于官。
黄昌字圣真,会稽余姚人也。[一]本出孤微。居近学官,数见诸生修庠序之礼,因好之,遂就经学。又晓习文法,仕郡为决曹。[二]刺史行部,见昌,甚奇之,辟从事。
注[一]余姚,今越州县也。
注[二]续汉志曰:“决曹主罪法事。”
后拜宛令,政尚严猛,好发奸伏。人有盗其车盖者,昌初无所言,后乃密遣亲客至门下贼曹家掩取得之,[一]悉收其家,一时杀戮。大姓战惧,皆称神明。
注[一]续汉志曰:“贼曹主盗贼事。”
朝廷举能,迁蜀郡太守。先太守李根年老多悖政,[一]百姓侵冤。及昌到,吏人讼者七百余人,悉为断理,莫不得所。密捕盗帅一人,胁使条诸县强暴之人姓名居处,乃分遣掩讨,无有遗脱。宿恶大奸,皆奔走它境。
注[一]悖,乱也。
初,昌为州书佐,其妇归宁于家,遇贼被获,遂流转入蜀为人妻。其子犯事,乃诣昌自讼。昌疑母不类蜀人,因问所由。对曰:“妾本会稽余姚戴次公女,州书佐黄昌妻也。妾尝归家,为贼所略,遂至于此。”昌惊,呼前谓曰:“何以识黄昌邪?”对曰:“昌左足心有黑子,常自言当为二千石。”[一]昌乃出足示之。
因相持悲泣,还为夫妇。
注[一]相书曰:“足心有黑子者二千石。”
视事四年,征,再迁陈相。县人彭氏旧豪纵,造起大舍,高楼临道。昌每出行县,彭氏妇人辄升楼而观。昌不喜,遂□收付狱,案杀之。
又迁为河内太守,又再迁颍川太守。永和五年,征拜将作大匠。汉安元年,进补大司农,左转太中大夫,卒于官。
阳球字方正,渔阳泉州人也。[一]家世大姓冠盖。球能击□,习弓马。性严厉,好申韩之学。郡吏有辱其母者,球结少年数十人,杀吏,灭其家,由是知名。
初举孝廉,补尚书侍郎,闲达故事,其章奏处议,[二]常为台阁所崇信。出为高唐令,以严苛过理,郡守收举,[三]会赦见原。
注[一]泉州故城在今幽州雍奴县南也。
注[二]处,断也。
注[三]收系举劾之也。
辟司徒刘宠府,举高第。九江山贼起,连月不解。三府上球有理奸才,拜九江太守。球到,设方略,凶贼殄破,收郡中奸吏尽杀之。
迁平原相。出教曰:“相前騳高唐,志埽奸鄙,遂为贵郡所见枉举。昔桓公释管仲射钩之雠,高祖赦季布逃亡之罪。虽以不德,敢忘前义。况君臣分定,而可怀宿昔哉!今一蠲往愆,期诸来暛。若受教之后而不改奸状者,不得复有所容矣。”郡中咸畏服焉。时天下大旱,司空张颢条奏长吏苛酷贪□者,皆罢免之。
球坐严苦,征诣廷尉,当免官。灵帝以球九江时有功,拜议郎。
迁将作大匠,坐事论。顷之,拜尚书令。奏罢鸿都文学,曰:“伏承有诏□中尚方为鸿都文学乐松、江览等三十二人图象立赞,以劝学者。臣闻传曰:‘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一]案松、览等皆出于微蔑,斗筲小人,依凭世戚,附托权豪,俛眉承睫,徼进明时。或献赋一篇,或鸟篆盈简,[二]而位升郎中,形图丹青。亦有笔不点牍,辞不辩心,假手请字,妖伪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蝉蜕滓浊。[三]是以有识掩口,天下嗟叹。臣闻图象之设,以昭劝戒,欲令人君动鉴得失。未闻竖子小人,诈作文颂,而可妄窃天官,垂象图素者也。
今太学、东观足以宣明圣化。愿罢鸿都之选,以消天下之谤。”书奏不省。
注[一]左传曹*(翙)**[刿]*谏鲁庄公之辞也。
注[二]八体书有鸟篆,象形以为字也。
注[三]说文曰:“蜕,蝉蛇所解皮也。”蜕音式锐反。楚词曰:“济江海兮蝉蜕。”
或音它外反。
时中常侍王甫、曹节等奸虐弄权,扇动外内,球尝拊髀发愤曰:“若阳球作司隶,此曹子安得容乎?”光和二年,迁为司隶校尉。王甫休沐里舍,球诣阙谢恩,奏收甫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一]中黄门刘毅、小黄门庞训、朱禹、齐盛等,及子弟为守令者,奸猾纵恣,罪合灭族。太尉段颎谄附佞幸,宜并诛戮。于是悉收甫、颎等送洛阳狱,及甫子永乐少府萌、沛相吉。球自临考甫等,五毒备极。萌谓球曰:“父子既当伏诛,少以楚毒假借老父。”
球曰:“若罪恶无状,[二]死不灭责,乃欲求假借邪?”萌乃骂曰:“尔前奉事吾父子如奴,奴敢反汝主乎!今日困吾,行自及也!”球使以土窒萌口,棰朴交至,父子悉死杖下。颎亦自杀。乃僵磔甫尸于夏城门,大署牓曰“贼臣王甫”。
尽没入财产,妻子皆徙比景。
注[一]□章吐盍反。
注[二]若,汝也。
球既诛甫,复欲以次表曹节等,乃□中都官从事曰:“且先去大猾,当次案豪右。”
权门闻之,莫不屏气。诸奢饰之物,皆各缄縢,不敢陈设。[一]京师畏震。
注[一]说文曰:“缄,束箧也。”孔安国注尚书曰:“縢,缄也。”
时顺帝虞贵人葬,百官会丧还,曹节见磔甫尸道次,慨然抆泪曰:[一]“我曹自可相食,何宜使犬舐其汁乎?”语诸常侍,今且俱入,勿过里舍也。节直入省,白帝曰:“阳球故酷暴吏,前三府奏当免官,以九江微功,复见擢用。愆过之人,好为妄作,不宜使在司隶,以骋毒虐。”帝乃徙球为韂尉。时球出谒陵,节□尚书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球被召急,因求见帝,叩头曰:“臣无清高之行,横蒙鹰犬之任。前虽纠诛王甫、段颎,盖简落狐狸,未足宣示天下。愿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鸱枭,各服其辜。”叩头流血。殿上呵叱曰:“韂尉扞诏邪!”
至于再三,乃受拜。
注[一]抆,拭也,音亡粉反。
其冬,司徒刘合与球议收案张让、曹节,节等知之,共诬白合等。语已见陈球传。遂收球送洛阳狱,诛死,妻子徙边。
王吉者,陈留浚仪人,中常侍甫之养子也。甫在宦者传。吉少好诵读书传,喜名声,而性残忍。以父秉权宠,年二十余,为沛相。晓达政事,能断察疑狱,发起奸伏,多出觽议。课使郡内各举奸吏豪人诸常有微过酒肉为臧者,虽数十年犹加贬弃,注其名籍。专选剽悍吏,击断非法。若有生子不养,即斩其父母,合土棘埋之。凡杀人皆磔尸车上,随其罪目,宣示属县。[一]夏月腐烂,则以绳连其骨,周篃一郡乃止,见者骇惧。视事五年,凡杀万余人。其余惨毒刺刻,不可胜数。郡中惴恐,[二]莫敢自保。及阳球奏甫,乃就收执,死于洛阳狱。
注[一]目,罪名也。
注[二]惴,惧也,音之瑞反。
论曰:古者敦庬,善恶易分。[一]至于画衣冠,异服色,而莫之犯。[二]叔世偷薄,[三]上下相蒙,[四]德义不足以相洽,化导不能以惩违,遂乃严刑痛杀,随而绳之,致刻深之吏,以暴理奸,倚疾邪之公直,济忍苛之虐情。汉世所谓酷能者,盖有闻也。皆以敢捍精敏,巧附文理,风行霜烈,威誉喧赫。与夫断断守道之吏,何工否之殊乎![五]故严君蚩黄霸之术,[六]密人笑卓茂之政,[七]
猛既穷矣,而犹或未胜。然朱邑不以笞辱加物,[八]袁安未尝鞫人臧罪,[九]
而猾恶自禁,人不欺犯。何者?以为威辟既用,而苟免之行兴;[一0]仁信道孚,故感被之情着。[一一]苟免者威隙则奸起,感被者人亡而思存。[一二]由一邦以言天下,则刑讼繁措,可得而求乎!
注[一]左传申叔时曰:“人生敦庬,和同以听。”杜预注云:“敦庬,厚大也。”
注[二]白武通曰:“画象者,其衣服象五刑也。犯墨者蒙巾,犯劓者以赭着其衣,犯髌者以墨蒙其髌处而画之,犯宫者杂扉,犯大辟者布衣无领。”墨,黥面也。
注[三]左传曰:“叔向曰:‘三辟之兴,皆叔代也。’”叔代犹末代也。偷,苟且也。本或作“渝”。渝,变也。
注[四]左传介之推曰:“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蒙,欺也。
注[五]尚书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孔安国注云:“断断猗然专一之臣也。”
注[六]前书严延年为河南太守,严刑峻罚。时黄霸为颍川太守,以宽恕为化,郡中亦平,屡蒙丰年,凤皇屡集。上下诏称扬其行,加金爵之赏。延年素轻霸为人,及比郡为守,曪赏反在己前,心内不服。河南界中又有蝗,府丞狐义出行蝗,还见延年。延年曰:“此蝗岂凤皇食邪?”
注[七]茂传曰:“初茂到县,有所废置,吏人笑之。”
注[八]前书曰:“朱邑以爱利为行,未尝笞辱人。”
注[九]安传曰“安为河南尹,政号严明,然未曾以臧罪鞫人”也。
注[一0]辟,法也,音频亦反。
注[一一]左传曰:“小信未孚。”杜预注云:“孚,大信也。”此言仁信之道,大信于人。
注[一二]若子产卒,仲尼闻之,曰“古之遗爱也”。
赞曰:大道既往,刑礼为薄。[一]斯人散矣,机诈萌作。[二]去杀由仁,济宽非虐。[三]末暴虽胜,崇本或略。[四]
注[一]老子曰:“大道废,有仁义。”又曰:“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始。”
注[二]论语曾子曰“上失其道,人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也。
注[三]论语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此言用仁德化人,人知礼节,可以无杀戮也。左传曰:“宽以济猛,猛以济宽。”言政宽则人慢,故须以猛济之,非故为暴虐也。
注[四]春秋繁露曰:“君者,国之本也。夫为国*(本)*,其化莫大于崇本。崇本则君化若神,不崇本则无以兼人。”此言酷暴为政化之末,虽得胜残,而崇本之道尚为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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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译史记-酷吏列传~

☆☆郅都者,杨人也。以郎事孝文帝。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於朝。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zhi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
○郅都是杨县人,以郎官的身份服事孝文帝。景帝时代,郅都当了中郎将,敢于向朝廷直言进谏,在朝廷上当面使人折服。他曾经跟随天子到上林苑,贾姬到厕所去,野猪突然闯进厕所。皇上用眼示意郅都,郅都不肯行动。皇上想亲自拿着武器去救贾姬,
☆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柰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郅都跪在皇上面前说:“失掉一个姬妾,还会有个姬妾进宫,天下难道会缺少贾姬这样的人吗?陛下纵然看轻自已,而祖庙和太后怎么办呢?”皇上回转身来,野猪也离开了。太后听说了这件事,赏赐郅都黄金百斤,从此重视郅都。
☆济南瞯xian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於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瞯氏首恶,余皆股栗。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
○济南姓的宗族共有三百多家,强横奸滑,济南太守不能治服他们,于是汉景帝就任命郅都当济南太守。郅都来到济南郡所,就把氏家族首恶分子的全家都杀了,其余姓坏人都吓得大腿发抖。过了一年多,济南郡路不拾遗。周围十多个郡的郡守畏惧郅都就象畏惧上级官府一样。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郅都为人勇敢,有气力,公正廉洁,不翻开私人求情的信,送礼,他不接受,私人的请托他不听。他常常自己说:“已经背离父母而来当官,我就应当在官位上奉公尽职,保持节操而死,终究不能顾念妻子儿女。”
☆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yi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郅都调升中尉之官,丞相周亚夫官最高而又傲慢,而郅都见到他只是作揖,并不跪拜。这时,百姓质朴,怕犯罪,都守法自重,郅都却自首先施行严酷的刑法,以致执法不畏避权贵和皇亲,连列侯和皇族之人见到他,都要侧目而视,称呼他为“苍鹰”。
☆临江王征诣yi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dou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
○临江王被召到中尉府受审问,临江王想得到书写工具,给皇上写信,表示谢罪,郅都却告诉官吏不给他书写工具。魏其侯派人暗中给临江王送去书写工具。临江王给皇上写了谢罪的信,于是就自杀了。窦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发怒了,用严法中伤郅都,郅都被免官归家。
☆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
○汉景帝就派使者拿着符节任命郅都为雁门太守,并让他乘便取道上路,直接去雁门上任,根据实际情况独立处理政事。匈奴人一向听说郅都有操节,现在由他守卫边境,所以匈奴人便领兵离开汉朝边境,直到郅都死去时,一直没敢靠近雁门。
☆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dan如此。匈奴患之。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於是遂斩郅都。
○匈奴甚至做了像郅都模样的木偶人,让骑兵们奔跑射击,没有人能射中,害怕郅都到了如此的程度。匈奴人以郅都为祸患。窦太后最后竟以汉朝法律中伤郅都,景帝说:“郅都是忠臣。”想释放他。窦太后说:“临江王难道就不是忠臣吗?”于是就把郅都杀了。

宁成是穰县人,做侍卫随从之官服事汉景帝。他为人好胜,做人家的小官时,一定要欺陵他的长官;做了人家的长官,控制下就象捆绑湿柴一样随便。他狡猾凶残,任性使威,逐渐升官,当了济南都尉,这时郅都是济南太守。在此之前的几个都尉都是步行走入太守府,通过下级官吏传达,然后进见太守,就象县令进见太守一样,他们畏惧郅都就是这个样子。等到宁成前来,却一直越过郅都,走到他的上位。郅都一向听说过他的名声,于是很好地对待他,同他结成友好关系。过了好久,郅都死去,后来长安附近皇族中的好多人凶暴犯法,于是皇上召来宁成当了中尉,他的治理办法仿效郅都,他的廉洁不如郅都,但是皇族豪强人人都恐惧不宁。 汉武帝即位,宁成改任为内史。外戚们多诽谤宁成的缺点,他被依法叛处剃发和以铁缚脖子的刑罚,这时九卿犯罪该处死的就处死,很少遭受一般刑罚,而宁成却遭受极重的刑罚,他自己认为朝廷不会再用他当官,于是就解脱刑具,私刻假的有关文件,出了函谷关回到家中。他杨言说;“当官做不到二千石一级的高官,经商挣不到一千万贯钱,怎能同别人相比呢?”于是他借钱买了一千多顷可灌溉的土地,出租给贫苦的百姓,给他种地受奴役的有几千家。几年以后,遇上大赦。他已有了几千斤黄金的家产,专好抱打不平,掌握官吏们的短处,出门时有几十个骑马的人跟随其后。他驱使百姓的权威比郡守还大。 周阳由,他父亲赵兼以淮南王刘长舅父的身份被封为周阳侯,所以姓周阳。周阳由因为是外戚被任命为郎官,服事孝文帝和孝景帝。景帝时,周阳由当了郎官。汉武帝即位后,官员处理政事,崇尚遵循法度,谨慎行事,然而周阳由在二千石一级的官员中,是最暴虐残酷、骄傲放纵的人。他所喜爱的,如果犯了死罪,就曲解法律使那人活下来;他所憎恶的,他就歪曲法令把他杀死。他在哪个郡当官,就一定要消灭那个郡的豪门。他当郡太守,就把都尉视同县令一般。他当都尉,必定欺凌太守,侵夺他的权力。他和汲黯都属于强狠之人,还有司马安善用法令条文害人,都身居二千石官员的行列,可是汲黯与司马安若与周阳由同车都不敢和周阳由均分坐垫与同伏车栏。 周阳由后来当了河东郡的都尉,经常同郡太守申屠公争权,互相告状,结果申公被判决有罪,但他坚持道义,不肯接受刑罚而自杀,周阳由被处以弃市之刑。 从宁成、周阳由之后,政事更加繁杂,百姓用巧诈的手段对付法律,多数官吏治理政事都象宁成和周阳由一样。 赵禹是(taí,台)县人,以佐史的身份补任京城官府的官员,因为廉洁升为令史,服事周亚夫。周亚夫当丞相,赵禹当丞相史,丞相府中的人都称赞他廉洁公平。但周亚夫不重用他,说:“我很知道赵禹有杰出无比的才干,但他执法深重严酷,不能在大的官府当官。”武帝时代,赵禹因为从事文书工作而积累功劳,逐渐升为御史。皇上认为他能干,又升到太史大夫。他和张汤共同制定各种法令,制作“见知法”,让官吏互相监视,相互检举。汉朝法律越发严厉,大概就从这时开始